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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叁日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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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暈立刻跳起來,開始和整個村子裏的草木之靈交流,尋找某人的蹤跡。

他尋找的某人在他註意力移開後,才重新看向一臉懵逼的任飛光。

“劍閣的少俠啊,”李朝霜臉上的笑容毫無陰霾,“還未請教您尊姓大名?”

任飛光哪敢讓他稱“您”,膝蓋一軟差點當場跪下,頂著一頭冷汗擦也不敢擦,道:

“某、我……在下是劍閣金牛道主弟子,任飛光。”

見崔嵬師兄露出些許回憶的神色,他又慌張道:

“在下是豐保年間才拜入劍閣,您大概沒聽說過我。”

“說的也是,”李朝霜半掩住臉,但那雙泛著金粉的眼眸,依然透過指縫盯住任飛光,“我是個落後了二十年的人了,你大概也沒聽說過我?”

任飛光:“……”

謝崔嵬這個名字可能真的聲名不顯,但公子朝霜的稱號,在劍閣、三島十洲、稷下學宮這個圈子裏,真有人會沒聽說過嗎?

這腹誹簡直寫在了劍客的臉上,看得李朝霜眼角微微彎起,好像他不是在滿口胡扯似的。

“小人姓朝名霜,叫小人朝霜就可以了哦。”

他這麽道,果不其然看到劍客臉上冒出更多字來。

依然忍不住腹誹的任飛光,在想劍閣和三島十洲這四十年的搶人大戰。

光是為天眼姓李還是姓謝,按他師父金牛道主的說法,兩邊就不知道吵過多少回。可大家聽聽崔嵬師兄現在說什麽?他說他不姓李也不姓謝,他姓朝啊!

任飛光忍不住替他們謝劍主掬一把辛酸淚,然後嘴巴張合,想要說什麽。

李朝霜在他真說出什麽前,打斷他道:

“少俠有聽清小人的名字嗎?啊,小人的名字確實很難記……對少俠來說?”

師兄,師兄,你殺氣冒出來了。

試圖替劍主爭取一點待遇的任飛光又縮了回去,忍淚連連點頭道:

“朝霜……朝霜先生。”

李朝霜笑瞇瞇一拍手,像是終於達成了協議,高興道:

“是,任少俠。”

殺氣消失了,任飛光呼出一口氣,對崔嵬師兄隱瞞身份的打算,已完全了解。

雖然並不明白師兄到底要做什麽,但他只要不說漏嘴,師兄應該就不會再威脅他了吧。

才這麽想,任飛光就聽到崔嵬師兄問:

“那麽,謝崔嵬是在這裏與你相約見面?”

聯絡草木之靈打聽消息,卻沒發現周圍有可疑的人,阿暈聽到這句話,註意力收了回來。

見東皇太一的眼神重新亮起,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的任飛光,剛消下去的冷汗,又刷的一下全冒出來。

便在他戰戰栗栗思考,要如何幫崔嵬師兄瞞過去時,堂屋右邊,傳來叮叮當當的動響。

一布裙荊釵的少女,約莫雙九年華,不施粉黛,有些瘦削,但肩背筆直看得出很有力量。

她裙擺臟兮兮的,腰上纏著擦汗的白巾,抱著一大堆造型奇怪的長棍短棍,走出來。

“兩位客官,”少女聲音冷淡地道,“你們要的急,不好量身打造了,這是幾只適合登山的拐杖,還有冰鎬,以及可以裝在靴子上的木釘套子,您看看合適不合適。”

她說完,小心翼翼將懷裏的東西,一件一件放在李朝霜和阿暈之間的桌上。

拐杖是木頭削的,所謂冰鎬卻是通體黑鐵打造,木釘套子用布帶編織在一起,但布帶的絲線間透出金屬的微光。

這些東西都有點陳舊,烏黑冰鎬上透著油潤的印記,好在沒有生銹。

“我父親確實打造過那麽一批登山用具,但這十多年來世道艱難,打造兵甲和農具都來不及,沒再做過冰鎬這些了。”少女道,“這是幾年前我學手藝時,按照他過去圖紙仿照的,在父親那裏評價一般,瑕疵頗多,兩位客官還是別買下的好。”

“這可不是招攬客人該講的話啊。”李朝霜笑著說,擡手去拿那把冰鎬端詳。

他拿了一下,於是冰鎬顫動一下。

但還是穩穩待在桌上不起來。

用力也沒能拿起冰鎬的李朝霜:“……”

覺得朝霜這個楞住很可愛的阿暈:“咕。”

想起師父說崔嵬師兄連劍都拿不起的任飛光:“唔。”

好在布裙少女也沒露出異樣神色,她打量李朝霜片刻,道:

“這個不適合客官您,您的冰鎬得定制。”

然後布裙少女又頓了頓,耿直問:

“但客官您確定要去爬不周山?我覺得您在山腳就要暈過去。”

任飛光皺起眉,阿暈歪了歪頭,直接被冒犯的李朝霜卻是放下還握著冰鎬的手,道:

“我有一定要去做的事。”

“抱歉,是我說的過了,”布裙少女立刻道,“祝您登山一路平安……我這裏還有一樣東西,您要不要看看?”

問完,也不等李朝霜回答,她轉身返回屋內。

堂屋裏再一次只剩下李朝霜、阿暈,和任飛光兩人一鳥。

“朝、朝霜先生,”聽到布裙少女那句話的任飛光先問,“您要去不周山?”

“沒錯!”阿暈叉腰攔在任飛光前面,回答道,“朝霜要去不周山,他有要做的事情在那裏。我陪他一起去,不需要你們關心,快讓你劍閣那個謝崔嵬滾遠點!”

你要和崔嵬師兄一起去不周山,卻又要他滾遠點?

如果不是在這情景下,東皇太一這句話可能會讓任飛光笑出聲。

但此刻任飛光只能焦急道:

“不周山寒冷嚴峻,非人能及,朝霜先生您身體肯定受不住的!為什麽突然要去不周山啊?只是想爬山的話,回劍閣——”

“回啥?你說回啥?”

現在是打斷任飛光的阿暈,不滿地皺眉了。

李朝霜拿起桌上的木釘套子,嘗試往腳上比劃,咕噥了幾句得去買皮靴。

他等到任飛光因打斷說不出話的時候,擡頭慢悠悠地道:

“剛才不是說了,我有必要的事情去做嗎。”

“再怎麽必要也沒您必要!”任飛光試圖從阿暈的嚴防死堵下與他崔嵬師兄對視,“真有什麽麻煩,喊我們或者三島十洲的……咳咳,您叫別人去辦就好了啊。”

“這必要的事,當然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。”

李朝霜道。

他摸了摸眼角,指尖幾乎要觸及濕潤的眼珠。

堂屋右邊一直傳來布裙少女翻動物什發出的叮當響聲,李朝霜往那邊瞥一眼,笑道:

“便是那賣用具的姑娘家,勸完聽我說有要事做後,也不會再多言了。任少俠你這性子,怎麽比那姑娘家還煩呢?”

“啊,這女子大概是盧雙的女兒?”任飛光突然反應過來,奇怪怎麽是姑娘家出來招待客人,他友人卻不出面。

轉彎的思緒迅速回歸正軌,這劍客又道:“但她不清楚朝霜先生你情況,我知道才勸您——”

終於通過了東皇太一的嚴防死守,再次看到崔嵬師兄面容的任飛光,所見是崔嵬師兄豎起食指,抵在唇上。

這個動作將任飛光忿忿的話堵了回去。

“我有時候想,”李朝霜放下手,給木釘套子別上扣子,成功將其穿在腳上,同時慢慢地道,“病人是不是不能對自己的事做主呢。”

“沒有這種說法吧。”阿暈想了想道。

“確實沒有這種說法。”李朝霜說。

他落下腳,在地上踏了踏,看木釘套子會不會松動,又道:

“但一個人,若是病久了,病得比較嚴重,那他的親人,他的朋友,師長或晚輩,甚至是只從旁人口中聽聞過這個病人情況,第一次見到這病人的家夥啊,都覺得自己可以代替病人做主任何事情,任何事情哦。”

“哎?”阿暈驚訝,並露出反省的神色,“我也忘記問朝霜你意見了嗎?對不起啊!”

“離開三島十洲也是我想做的事,雖然恩公沒問我意見,但恩公不必為這件事道歉,反而該我道謝才是。”

李朝霜道,脫下木釘套子,點評:“這個不行,會松動,還是買帶木齒的靴子吧。”

阿暈點頭記下了,並問:“咱們去卻月城裏逛逛?”

任飛光看著這一人一鳥親密無間,腦子裏半天想不出能反駁的話。

因為他確實是個只從旁人那裏聽聞崔嵬師兄的事,然後在第一次見面時,就試圖改變崔嵬師兄主意的家夥。

便在任飛光尷尬又還想說什麽的時候,去屋內翻找物什的布裙少女,又抱著一個匣子出來。

她放下沾滿灰塵的匣子在桌上,激起塵埃飛揚,叫李朝霜用袖子捂住口鼻。

布裙少女沒註意這個,她揭開匣子,顯露出裏面的東西。

柔軟的布墊上,擺放著一對茶色鏡片。

“是我母親親手磨制的,如此成色的水晶可不常見,十分漂亮。可惜有顏色,書生們戴它讀書認字不好,便賣不出去。

“去不周定會遇上雪盲之癥,我妄自揣測雪盲當是白雪映出光照導致的,戴上這鏡片或許能緩解一二,客官您要不要試試?”

她平淡的語氣,只在說自己猜測雪盲之癥的病因時升溫些許,眼神也亮了一些。

“哦!恩公,恩公,給我張手帕吧。”

李朝霜對著晶瑩剔透的鏡片讚嘆,扯了扯阿暈的袖子。

阿暈忘記偽裝常人了,低頭在袖裏乾坤翻找。

李朝霜沒有直接對鏡片上手,而是先找手帕的舉止,讓布裙少女微微翹起嘴角。

任飛光就是在這個時候重新整理好思緒,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。

他向這布裙少女詢問:

“抱歉,敢問姑娘你是盧雙的?”

布裙少女好像此刻才註意到任飛光,轉身對劍客萬福行禮,道:

“我是他長女。您是?”

“我算盧雙故人?”任飛光道,“最近聽聞了幾句他的消息,順路就來見他一面。那個,盧雙他現在……”

“家父三日前下葬了。”

布裙少女說。

……他名字明明記在天星城那邊的名冊上!

任飛光不敢相信,追問:“盧雙他,他是怎麽去的?”

布裙少女語氣至此依然毫無起伏。

“家父五日前,對家中梁木上吊自殺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朝霜:我身邊總是有些聽不懂人話的家夥。

小鳥:人聽不懂我們說話不是常事?我們是鳥啊。

朝霜:……說的也是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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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晚會補一章之前鴿掉的更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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